搜尋

首頁日本文學書籍基本資料

關 於 本 書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譯者簡介
‧得獎記錄

線 上 試 閱

書評
推薦序 1
推薦序 2
譯者序
書摘 1
書摘 2
書摘 3
書摘 4
書摘 5

作 者 作 品

為什麼孩子要上學
靜靜的生活
憂容童子
給新新人類
再見,我的書!
兩百年的孩子
靜靜的生活(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為什麼孩子要上學(紀念新版)
給新新人類(紀念新版)

譯 者 作 品

憂容童子
無情/厄運
無情/厄運

日本文學

【類別最新出版】
告別莫札特
舞伎家的料理人1
舞伎家的料理人1【首刷限定舞伎家典藏卡組】
舞伎家的料理人2
舞伎家的料理人2【首刷限定舞伎家典藏卡組】


換取的孩子(AA0070)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大江健三郎
譯者:劉慕沙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4月29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36頁
ISBN:9571336459

 放 進 購 物 車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書評推薦序 1推薦序 2譯者序書摘 1 書摘 2書摘 3書摘 4書摘 5



  書摘 2

3
為了從警方那裡領回吾良的遺體,夫妻倆特地趕往湯河原,卻沒有見到死者的容顏。

非公開的小規模守靈儀式後,未亡人梅子表示準備通宵看吾良的錄影帶,古義人必須趕回東京,因為只有小明一個人在家。千則預備參加明晨的火葬。

「和警方看到時候不一樣,如今又恢復吾良平常的相貌了。你就拜一拜再走吧。」梅子望著靈柩那邊說。

不料,千卻以沉穩堅毅的口氣對古義人說:「還是別看的好。」

梅子投以疑問的眼色,千遂用滿懷自信者的那種悲傷的坦誠回望她。梅子似乎了解,起身走向擺放著靈柩的房間。

古義人從千回望嫂子的神情裡感受到衝著他來的距離感。那是如此直接而赤裸,不容所有關乎人際關係的緩衝性事物介入其間。千似也在對置身於巨大傷痛漩渦中的自己說:事實如此,有什麼辦法?

梅子疼惜地去看受傷變了形的吾良,或看著他的容顏逐漸恢復原貌這都無妨。千是死者妹妹,做這些事也理所當然。只恐怕古義人受不了這一切。

古義人分明有著被妻子看穿了的心虛,但經梅子那麼一邀請,卻又忍不住想起身。他不禁為永遠長不大的自己而感到一陣孤寂。不過,他也留意到另外一個心情,我是想確認一下吾良自面頰到耳朵之間對著田龜說話的模樣,經此衝撞後,是否依然安在…… 不能說這只是古義人一廂情願的認定,那是有根據的。負責搬運遺體的吾良那家製片公司社長樽戶君回到了湯河原,把吾良留在辦公桌上以個人電腦打出的三份「遺書」,和帶水印的上好畫紙上用軟鉛筆畫出的素描,拿給他看。

那幅畫類似不明國籍的童話故事插畫。幾朵橄欖形麵包般雲彩的空中,飄浮著一個初老男人。那模樣與歪在房間裡作曲的小明頗像,古義人遂確信是吾良的自畫像。況且飄浮空中的男人左手還拿著與田龜一模一樣的手機在說話……

這童畫式的風格,令古義人想起了一些往事。大約十五年前,吾良出了本心理分析風格的隨筆集。當時他已忙於電影的導演工作,平日總是親自動手的裝幀設計只好委託給年輕畫家去做。事實上,那本書的插圖要比書的內容本身更令古義人想到他眼前的吾良這幅畫。

書出來後幾天,偶然碰面的兩人之間,有過如下的對話。

「這種畫風簡直就是跟現今美國大型雜誌當紅插畫家一樣。沒錯,他還是運用自己的風格,將日本的風景和人物巧妙揉合了進去。可是作為一個剛起步的年輕藝術家,你認為這樣子行麼?」

古義人只是輕鬆的問問,沒想到吾良的回答卻充滿攻擊性,且是衝著他來。

「你是指模仿國外的藝術家,或是直接受他們影響?你自己的起步不也是這樣麼?譬如我的繪畫,一眼就可以看出裡面有莫洛*2的影子。閣下你呢?是把直接從法文、英文,乃至翻譯過來的文章裡接受到的東西,用日文重新表達一番,即使這樣,依然能夠相當明顯的看出原來的痕跡,不是麼?」

「你說得沒錯。」古義人有些招架不了說:「但即使在最初那種階段,年輕作者本身還是有他自己的原創性,他必須一邊維護這個原創性,一邊剝除表層借用的那個風格。這是相當艱苦的工作。」

「這方面你算成功了,只是過程裡失去了年輕時候的龐大讀者群。你該感受到這種窘境罷?往後只怕會更嚴重呢。我們這位年輕畫家有才華,應該不至於走上狹隘的僵化之路。我認為他自有不同的成長方式。」

說這話時,吾良那種焦躁,甚至夾著惡意的反應,真教古義人不知所措。吾良在他生涯的最後畫起自畫像來,都還如此明顯表現出那種改良過的美式風格,可見是非常喜歡為他設計的那個年輕人的畫風。

慢慢的,古義人開始懷疑那幅畫會不會就是吾良留給他的遺書。飄浮空中,以田龜取代行動電話,向古義人呼喚的那幅吾良自畫像。

「……就是這麼回事,我就要移轉到那一邊去啦。不過,我並不是要跟你斷絕音訊……」

4
古義人走向國鐵車站,準備搭乘開往東京的末班車途中。不意受到電視台採訪小組的包圍。當他不發一語想穿過包圍圈,一架電視攝影機卻撞上面門,幾乎傷及他的左眼。那名年輕攝影記者儘管有點慌亂,卻索性痞到底的臉上一抹冷笑,讓古義人感到下流。走上蜜柑山鋪了圓形石子的長長斜坡巷道,坐上計程車,似乎對吾良不陌生的司機向古義人說:「所謂血淚縱橫這句話,還真寫實哩。」難怪要這麼說,古義人的半邊臉真就滿是血污。

不過,如果要訴諸法律手段,到醫院急診處去取得驗傷單來對付那名攝影記者,古義人覺得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也就是說,相對於包圍了他們十幾個小時的媒體那干人來說,這樣做未免顯得抓不到重點。吾良死後的短暫時間裡,古義人得自電視台、報社、乃至週刊雜誌那類人的印象是相當特殊的。那就是他們都對自殺者共同懷抱一份侮蔑之情。

侮蔑之情來自一股確信,他們有充分的把握,認為媒體世界裡曾經被奉為王者之一的吾良,如今已經從高處跌下,萬萬不可能再回來反擊他們了。

由於集中在吾良屍身上的侮蔑太過大量,終至漫溢出來,波及媒體所謂的相關人士。答錄機裡有一女性記者預約採訪的請求,這名女記者在某些書評委員會之類的場合,對古義人親切相待,如今她這番情求,同樣讓他感受到那種偽裝成天真的、對權威動搖了的假王的侮蔑。領悟到這個事實,讓古義人對碰傷了他臉部的那名攝影記者,有了相對的看法。他們只不過共同參與著龐大的侮蔑而已。幹嘛要那個倒楣的攝影記者獨自去承擔法律的追究?

話頭且往前說,吾良跳樓自殺後的整整一個禮拜,古義人連續收看晨間和中午的廣角新聞節目。家人並沒有誰要看,他索性將電視搬到書庫的床腳,用田龜的耳機接聽聲音。古義人一開始就預料自己可能無法體會新聞秀主持人,或吾良電影中那批新世代男女演員使用的語言。沒想到年齡與他相近的電影導演、劇作家、甚至演藝界和社會一般評論員所講的,同樣難以理解。一個話題越是凝聚,他們使用的語言內涵越是遠離你所能理解的範圍。古義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居住在他習慣閱讀的、從而也用來書寫的一種特殊語言的孤島上。儘管他自認目前仍以小說家為職志,事實上卻已脫離了生活在語言大陸上的人們。這個自覺給古義人帶來恐懼與焦慮。不過他依舊盯著電視畫面,把耳機開大到忍受的極限,繼續看下去。可是一個禮拜下來,他不得不放棄。他把電視搬回起居間,筋疲力盡躺到沙發上。

「我就說嘛,幹嘛要這麼樣浪費時間。」千說。

但是,古義人仍舊茫茫一片的腦子還是認為那並不算白搭。因為經過一個禮拜收看晨午新聞,以及隔一天或隔三天播出的晚間特別節目,古義人了解到以現在的電視語言,要來解釋吾良之死是辦不到的,因而也不可能為社會大眾理解。

且因著如下的思維,古義人重又被吾良之死那種沉痛和慘烈擊垮。擔任電影導演的成功,剝奪了吾良的時間。從他開始逐漸減少和古義人在一起的時間迄今,這十幾年來,吾良原來是活在這種語言當中。結果是誕生了一捲又一捲拿來用田龜收聽的卡帶。這可是意味著吾良在他生涯的最後,需要另一種足以讓他用來表現自我的語言?

古義人不再看電視上有關吾良之死的報導時,倒是千為每天早晨的報紙廣告所苦。彷彿受這些廣告言詞影響而忍不住買回來的女性週刊雜誌上的特別報導,更是不折不扣使打擊成真。雜誌上主要報導著吾良的女性關係。事實上,吾良跳樓身亡前一刻以電腦打字留下的遺書裡就表明,他之所以訴諸這種手段,就是為了要以生命否定即將出爐的八卦週刊上,有關他與其他女人醜聞的真實性。出事當天,吾良是將近黃昏跳樓的,快遞將卡帶送到古義人手上時,吾良應已以身分不明的橫死者屍體,被警方所收容。千並未說什麼,吾良的遺書和有關報導,都說服不了古義人。吾良於他古義人是個特別的人,他從中完全看不出有片言隻字足以解釋吾良之死。

古義人尤其無法苟同將吾良之死歸諸遭遇工作瓶頸的報導。在意大利〔威尼斯〕影展獲獎的一名諧角出身的導演,為得獎電影到美國宣傳,據說頗受歡迎,他接受訪問時說道:「吾良兄從高樓屋頂朝下看的時候,我的得獎說不定從背後推了他一把呢。」看到這一段,古義人心想:原來是這等品性的同業呀。

漸漸的,夫妻倆不再對電視或週刊雜誌的報導有任何反應。電話也都切換成答錄,又因用意就是要逃避電話鈴聲,也就沒去檢查有什麼留言。

在這種狀態下,兩人不再談及吾良的事件,儘管知道彼此腦海裡都是吾良(連兒子小明也很清楚),卻各自專注於本身的工作,好幾個月都沒有出門。

另一方面,古義人開始背著千養成一個新習慣:早在吾良跳樓自殺的三個月前即陸續展開的田龜對話,如今便以書庫的行軍床作舞台,變得更加切實、更加日常。

根據古義人逐漸堅定的想法,出事以後經由田龜的午夜對談,必須遵守一些遊戲規則。

首先是絕對不要觸及「吾良已經到那一邊去了」的事實。不過,初時與田龜對話,古義人仍無法拂去那樁事故。慢慢的,古義人自然而然產生了一個新想法;吾良前往的那一邊,在空間上和時間上,與這一邊的世界,會不會壓根就是異質的?而從那一邊看來,這一邊所謂的死亡這件事,是否根本不存在?

在松山的高校初識吾良,古義人馬上就和吾良談及哲學家們對死亡的各種看法,那是他經常思索卻又苦無談論對象的一個問題。談論之際,他總是留意著能達成幽默好笑的效果,其實細想起來,他們多年的交往中,這種談論方式已成為一個基本模式。不用說古義人當時幼稚的思維,確是源自對一干哲學書籍的反彈。若從經驗認知來看,現今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對自己的死亡應無置喙餘地,因為認知的主體,在他經驗到死亡的瞬間便已不存在。換句話說,對現今存活乃至繼續存活下去的人而言,死亡是不存在的。古義人先是引用這種論說之後,再說出自己的詮釋。

「人有靈魂,這玩意兒隨著人的肉體一起存活。我們村子裡有一種傳說:一個人死了,也就是作為肉身的人死了,靈魂就離開他的肉體,順著山谷的壺形內側一路旋轉往上攀升,最後停棲在屬於自己的一棵樹底下。等時候到了,再反方向旋轉下降,為的是要進入新生嬰兒的身體裡去。」

對古義人這番話,吾良展示了他獨特情趣的教養,他應道:「據但丁說,對人類而言,右旋飛升是正確的,左旋著往上爬就不對了。你們那從山谷上升到森林的迴旋運動,是右旋還是左旋?」

古義人祖母的言談倒是沒有詳細到這個地步,他只好搪塞道:「聽起來好像是在探討靈魂離開舊軀殼飄向森林的樹根底下,或進入新生兒肉身,兩者孰是孰非的問題囉。」

古義人繼續說:「如果靈魂以這種方式離開死亡了的肉體,那末,靈魂本身並不會意識到死亡罷?因為死亡的是肉體,肉身死亡的剎那,靈魂已經脫離。也就是說,靈魂不死,只是存活在有別於與肉體所能感受的時間空間以外的地方。至於那個地方嘛,我也不很清楚,只是隨便說說,我想可能是一個既是無限、也是一瞬,說它是全宇宙,又好像只是一點的另一個次元。果真這樣,該說靈魂是永遠覺察不到死亡的一個天真的存在了。」

年少之日的對話,與其說交換想法,倒不如說是享受表達方式的滑稽可笑,而今居然成真,吾良的靈魂彷彿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肉體已經死亡那樣,兀自藉著田龜向古義人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