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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1
究天人之際(上)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
早在 1863 年,比較解剖學家赫胥黎(Thomas Huxley, 1825-1895)就發表了《人在自然中的地位》,指出猿類的解剖構造,與人類比較相似,與猴類的差異較大。
現代遺傳研究,也發現人類與非洲大猿(大猩猩、黑猩猩與巴諾布猿)非常類似;尤其是兩種黑猩猩——過去巴諾布猿給叫做「矮黑猩猩」,基因組與人類的差異,不過 1.6%。因此,人類便是「第三種黑猩猩」。三種黑猩猩的遺傳差異那麼小,表示各自獨立後的演化史非常「淺薄」,據估計,大約在 700 萬年前,人類才分化出來,走上獨立演化的道路。
但是,人類演化史的大關大節,只有「化石證據」能夠透露。
根據 19 世紀前半葉得到的一個「定律」,與現生物種有關的化石種——也就是現生物種的祖先,通常在現生物種出沒的地區出現,達爾文推測非洲可能是人類演化的搖籃。果不其然,這個預言證實了,古人類化石在南非與東非紛紛出土,令人眼花撩亂。現在學者反而「抱怨」:上課講義與教科書得經常更新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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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演化史,有好幾個特色值得我們注意。
首先,猿類是在中新世(2,400 萬年前到 500 萬年前)演化出來的。大約到了中新世晚期開始的時候(約 1,000 萬年前),猿類已經是靈長類中十分興旺的一個家族,種類繁盛,分布廣泛,歐亞非各地都有它們的蹤跡。可是好景不長,自 800 萬年前起,猿類大量滅絕,留下的化石也極為稀少。現代猿類像是個破敗家族的孓遺子孫。
人類祖先就是在這個猿類衰亡史的背景中出現的——人類似乎是猿類的演化新出路。目前我們對於最早的人類祖先,所知有限,一方面由於化石稀少,另一方面,由於人和猿的相似程度太高了,即使發現了「最早的」人類祖先化石,學者也不見得分辨得出來。
我們知道得最清楚的早期人類祖先,是著名的阿法南猿「露西」,大約生活在 350 萬年前的東非。他們的腦容量與黑猩猩差不多,體型比黑猩猩稍小,能夠直立行動,但是手腳的解剖構造,仍呈現樹棲的特色。
南猿這群「人科」動物,展現了旺盛的演化活力。他們在東非與南非,演化出許多種類(species)。300 萬年前到 100 萬年前之間,非洲至少有兩種以上的「人」同時生存,包括「南猿屬」與「人屬」,他們的棲境可能有重疊之處。現在我們是地球上唯一的「人」,所以很難想像幾種不同的「人」如何在一起生活。現生大猿的棲境,彼此隔絕,從來沒有做鄰居的經驗。
人類為何能從猿類中脫穎而出?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即使人類已經獨立演化了幾百萬年,從露西身上我們也很難偵查到什麼「人性」;沒有證據顯示他們會製作工具,從他們的兩性解剖學判斷,他們的社會組織不會與大猿相差太多。所以有學者提議:他們只不過是「直立猿」,因為他們與大猿最顯著的不同,就是直立行動的姿態與生活棲境。
在學術史上,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覺悟」,因為直到本世紀之初,對人類演化有興趣的學者仍以為:人類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物種,憑著優越的大腦,鬥智而不鬥力,才能成為萬物之靈。因此他們期盼的人類祖先化石,是一種腦子大得異常的動物。難怪所有今天有名的人類祖先類型,當初多數學者都認為他們充其量只是人類系譜上的「非主流」,只因為南猿的腦量與大猿差不多(400cc),而北京人(一種直立人)的腦量,平均 1,043cc左右(現代人平均 1,500cc)。
其實直立猿(人類祖先)所以能夠「走出去」,脫離傳統的大猿棲境,別開生面,另創新局,全仗直立的姿態。今日世上只有 4 種大猿,非洲三種,亞洲一種(紅毛猩猩),全都生活在熱帶森林中。紅毛猩猩幾乎可以終日待在樹上而不下地。大猩猩因為體重的緣故,無法在樹上活動,仍然居住在森林中。中新世晚期以來,地球溫度長期趨冷,熱帶雨林面積縮減,猿類的生活空間縮小了。學者推測這是猿類沒落的主因。
更重要的是,直立姿態幾乎全面的牽扯了猿類身體的基本結構,骨盤、脊椎不用說了,連胎兒的發育模式都受影響。因為直立的姿態使得女性骨盆腔縮小,所以胎兒也許不足月就必須提前出世;提前出世的胎兒,由於不再受子宮環境的束縛,也許反而能「自在」的發育。人類大腦發育的特色,就是出生後還能繼續以同樣的速率增長,而猿類出生時大腦幾乎已經發育完成。換言之,人/猿腦量的差異,不過是發育歷程的差異決定的。
因此我們雖然不清楚當初人類祖先「出走」的肇因,直立的「結果」卻是深遠的,例如人類自豪的大腦,就是直立姿態的「副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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